恒量

【盾铁】白玫瑰/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 (四)

  

等到我们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走到路口时,你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询问我要不要上楼去喝杯茶,我虽然早有准备,可你透过睫毛望着我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还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好啊。”我迅速地说。而你似乎看起来有些愕然,你一定没想到我会这么果断这么迅速的答应,你又怎么会知道呢,亲爱的,我盼着这天有多久了。

 
我们朝你家走去,你明显被我挑起了好奇心,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我,你的感觉在觉察人的种种感情时总象具有魔法似的准确,你感到我的身上有一样秘密,一个隐藏得很深的秘密。你的身上总有种天真的孩子气,而对我的好奇心也将你这种孩子气带了出来。你拐着弯地打探着,想要知道我的秘密,都被我一一避开了,你掏出钥匙打开楼门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挫败。我从没看到过这个样子的你,我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你,想要将你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都刻在脑海里。

  
走进这栋楼的一刻,往事汹涌而来,我慢慢地走过楼门,我曾在这个楼门背后偷看你的背影;我走上楼梯,我曾在这座楼梯上千百次地等待过你;我看到我曾经的房门,我曾无数次靠在门后倾听着你的脚步声;我看到你房门上被磨得明亮的黄铜把手,我曾珍重地摸过它多少次?你不能明白,亲爱的,你绝不明白,这栋楼,这条走廊,这道楼梯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感到什么样的陶醉、什么样的迷惘、什么样的疯狂的、痛苦的、几乎是致命的幸福。直到现在,我一想起这一切,都不能不潸然泪下。我感觉到,那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渗透了我的激情,我整个少年时代,我全部的激情都寓于这几米长的空间之中,这里容纳着我所有不敢言说的爱意和所有孩子气的痴迷,如今一切都如愿以偿,我和你走在一起,和你一起,在你的楼里,在我们的楼里,我的过去的生活犹如一股洪流向我劈头盖脑地冲了下来。

 
你打开房门向我发出邀请,我恍惚看到了八年前那个孩子,跟在你身后,小心地、颤抖地走向自己既定的命运。我握住了你的手。

  
那天晚上,我几乎没法将视线从你身上挪开,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我从未亲近过一个女人,也从未亲近过一个男人,我几乎是窘迫地、毫无章法地触碰你,你看上去有些惊讶,但随即耐心又温柔地引领着我。那一夜对我来说是极致的欢愉,我抱着你,仿佛抱住了我所有的幸福,你动情的呼吸声吹拂在我的耳畔,让我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冲破血管,我将你搂在怀里,觉得世界坍缩在了我怀里,这世间除了你,别的事物都成了一片苍白,你在这一片苍白中极致地绽开,像一朵烟花,将我仅剩的理智燃烧得一干二净。

  
夜幕沉沉地垂落,我在一片黑暗中抱紧了你,感到星星在我们周围缓慢又温柔地降落,我亲吻你睡去的脸庞,从眼睛到唇角,小心翼翼,百转千回。你睡熟了,在我怀里鼻息咻咻,我的一颗心几乎化成了一汪水,我拼命眨着眼睛,还是没能抑制住眼睛里的湿意。

  
第二天早上,你在我的怀里醒来,带着骄傲和羞涩混杂的神气打发我去为你端杯水,我小心地伺候着你,担心我昨晚伤着你了,一直提心吊胆着,唯恐你不舒服。上帝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早晨,那个天边带着淡淡玫瑰影的早晨,你在我的臂弯中对我懒懒地微笑,亲吻我的嘴角。可我又不得不离去,我不愿你的仆人看到我。当我穿戴完毕站在你的面前时,你沉默地望着我,眼睛里是我辨认不出的情绪,我在你额上虔诚地吻了一下,准备向你告别。这时你轻声问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亲爱的,我当时差一点儿就扑过去跪在你的床前,将这八年来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可我不能,我知道你在恋爱之中只喜欢轻松愉快,无忧无虑,欢娱游戏,你喜爱自由,也一辈子追逐着自由,而我这种沉重的爱就像给你的脚脖子上挂了一条重重的铁链,你会觉得窒息,说不定会恨我,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年,你会违背自己的理智恨我,恨我在你心上加的负赘。你这种想法,哪怕只是一秒加诸在我身上都能让我彻底崩溃,我宁愿你一辈子想到我的时候,都是快乐自在的,我宁可独自承担一切后果,也不愿变成你心上的负赘,我希望你想起我来,总是怀着激情,怀着快乐,或者再贪心点,怀着爱意。

  
所以我只是温柔地吻你,像所有体贴的情人一样对你微笑,尽管我的内心已经鲜血淋漓,“当然,我会一直在那个酒吧的。”我在你的唇间呢喃。

我会一直都在,从我遇到你,到我的生命终结。

  
第二天我们又在那个酒吧相遇了,你坐在我身旁,带着戏谑的语气打趣刚刚缠着我的一群姑娘,脸上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我仔仔细细地记着这个全新的表情,我不清楚它代表的意思,我只是记着它,将它仔细地收纳进我大脑里那个属于你的区域里,我那时就预备着了,在见不到你的将来,就靠着这些回忆过活下去。

  
我们一起去吃了午饭,你对我抱怨着糟糕的浓汤,可我觉得它好喝极了,和你在一起,看着你咀嚼的模样,笑谈的模样,听着你的声音,就算是饮白水也像是陈酿的美酒一样。后来我们还去听了戏剧,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一定忘了,我们并肩坐着,演奏序曲的时候灯光暗了,宁静轻柔的女声飘出来,那个婉转歌唱的声音时而欢愉时而悲伤,简直像是飘进了我的心里,将我难以诉说的情感淋漓尽致地歌唱了出来,让我心血澎湃。当时你的手就搭在扶手上,我几次压抑,终于没能抑制住一直压抑着的、被歌声带起的汹涌爱意,我抓起了你的手,凑到了唇边,轻轻吻了下去。

 
你的手在我唇间颤抖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第一幕戏还没唱完,你就匆匆离开了,甚至没有向我告别。我在椅子上悔恨地抓着头发,你一定是在责怪我的鲁莽和冲动,这下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我又回到了酒吧,独自喝着闷酒,犹豫要不要去你家找你道歉,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你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对于很多事都有着清晰的界限,特别是私人的空间,没得到你的允许,连你的贴身男仆约翰都不能随意走进。我明白我对你而言就像你以往所结交的漂亮姑娘,你喜爱她们,但总画着一道线,不许她们越过。我刚才那个鲁莽的举动,一定是越界了。

 
令我惊讶的是,我在傍晚又见到了你,你邀我去吃晚餐,我惊喜万分地同意了。吃饭的时候你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我试探着询问你,都被你轻轻带过了。那个夜晚我们极尽缠绵,当你最后在我怀中沉沉睡去时,我望着将明的天空,突然生出种惶恐来。

  
我怀着不安入睡,竟睡得很沉,醒来时你正坐在扶手椅上抽一根雪茄,目光落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唯恐干扰你的思绪,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洗漱穿衣,就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你叫住了我,叼着雪茄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又得去外地了,有我的一场剧公演。”你满含歉意地看着我,从面前桌子上的小瓶里挑出枝白玫瑰递给我,眼角含笑说:“不带枝玫瑰吗?很配你。”我犹豫了一下,将它插在口袋里,匆匆写了一张便条递给你,我给了你一个留局待取的地址,没有留姓名。“等你回来一定要给我写信啊。”我忐忑地看着你。

 
你点点头,在我眼角吻了吻,那个吻温热轻柔,带着雪茄和玫瑰的香气萦绕在我的回忆里久久不散。你说:“当然,亲爱的。”

  
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我没有收到你的只字片语,我从你灯火通明的窗口看出,你早已出门回家,可是你没有写信给我。整整两个月,我过得像是地狱,绝望和希望拉扯着我,几乎让我疯狂,我一晚上一晚上地睡不着觉,嗅着那朵玫瑰泪流满面,数不清多少次,我站在你的窗下,痴了一样望着那抹暖光。我不责怪你,我爱你,而你就是这个样子,感情热烈而生性健忘,一往情深却爱而不专。你原本就是这样,你过去一直是这样,现在依然还是这样,我没奢望我能将你固有的本性扭转过来,可一切真实地摊开在我眼前时,我依旧难以置信。两个火热的夜晚,那些温柔细腻的话语,那些缱绻缠绵的抚摸,就什么都不是吗?我所有的爱,在你的心里轻飘飘什么都没留下。在我一生的最后的时刻我也没有收到过你一行手迹,我把我的一生都献给你了,可是你一封信也没有写给我……一个字也没写……

  

  

 

   

评论(9)
热度(52)

© 恒量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