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量

  
             
 圣朱尼佩罗的夜晚永远鲜活、永不褪色。这座城市活力十足，生机勃勃，五光十射的色彩搭配着无尽的黑暗，同时对外来的人群展现诱惑和欢迎。店铺从不关门，笑声永不停歇，那些橱窗中透出的灯光和街道上闪动的氖灯一起点亮这座城市的夜晚——汗水和酒精交织的狂欢之夜。
      
 明亮的霓虹灯四处闪烁，鲜明而华丽，耀眼得有如陈旧的金箔，吸引着每一个将目光投注过来的人；各式各样的夜店、酒吧、餐厅、舞厅上亮眼的招牌诱人地闪烁，烟雾弥漫，灯光迷离，刺激感永不止歇，仿佛一条没有边界的快车道。人们冲下各自的跑车，用力地呼吸着自由和刺激，然后四散在五光十色的夜晚，肆无忌惮地追求着他们的享受和放纵，夜晚的圣朱尼佩罗就是一条裹在丝绸里的性感美人，魅力四射，来者无拒，人们永远都能在她的红唇间找到自己寻觅的快感。
     
 一辆闪亮的跑车停在街边，几个大呼小叫的年轻人笑闹着冲向那些永远满人的舞厅，史蒂夫避到一边，看着那些欢笑着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跑过去。
    
 他在街上漫步走着，EW&F*的歌从一家唱片店的门底下飘出来：
    
 “Bring your heart to believing.

让自己相信

Sing a song, it will make your day, yeah.

欢唱吧，生活何其欢乐

Life ain't about no retrieving.

一切并非无法重来。”*
    
   
 一群将自己打扮成披头士的青年跑过街道，史蒂夫闪身避开他们。

他站在路口，巨大的广告屏上闪出波姬·小丝的牛仔裤广告，他在那个显示屏的下方望着她，突然感到一阵茫然涌上心头。这座在黑夜中仍然欢腾的巨兽，是如此陌生又新奇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犹豫间有人猛地撞上他的肩膀。“抱歉哥们。”那人嘟囔了一声，匆匆朝前走去，像是急着摆脱身后的什么人。史蒂夫回头望了眼，果然有个嬉皮士打扮的年轻人扒开人群追着他。

“托尼！等等，你听我说——”

“我没时间听你说。”

“噢，得了吧。我还有几个小时，要不要一起找点乐子？”

“我正在找乐子。别挡道，克兰。”

说话声逐渐远去，史蒂夫望着他们的背影。匆匆一瞥间他几乎没有看清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一次心跳的短暂时间里只有一双眼睛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那双眼轻巧地翻起睫毛，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匆匆瞥了他一眼。

史蒂夫如遭雷劈，愣在原地，恍惚地看着那个嬉皮士追着他走进一家酒吧。他黑色夹克上的铆钉在夜店门口的灯箱下泛着明亮的银光，那闪烁的银光像是一把蝴蝶刀贴着他的颈动脉飘过，刀背冰凉，掠过血管却轻柔得如同一片白羽，轻易就将其中的血液引燃。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跟了进去。
    
      
      
 这是史蒂夫第一次走进这样的酒吧。晃眼的灯光、墙上挂着安妮·蓝妮克丝*的普普艺术海报、洛可可式的亮彩霓虹下无数人在跟着罗比·奈维尔轻佻又漫不经心的歌声尽情摇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水味和爵士烟*的烟味。旋转彩色灯在墙面上打下各式各样的彩色图案，有人将一整瓶酒淋在了自己头上，开始在舞池里疯狂舞动，人群尖叫声和欢呼声里混杂着游戏机吵杂的噪音。

史蒂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在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同时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不安。

“新来的？”一个浑身挂满银色亮片的女人对他抛了个媚眼，凑到他身边，对他展露着深邃的乳=沟，“来支舞吗蜜糖？”

“不……不用了，”史蒂夫尴尬地移动着目光，试图躲开她的手臂或者别的什么部位，“真的……谢谢了……”他逃一般地朝吧台挤去。

“一杯可乐。”他在音乐声中朝调酒师大声喊着——有人切了歌，隐藏式喇叭里的重金属乐掩盖了所有的说话声，嘈杂的电吉他点燃了所有被酒精灌得全醉或半醉的头脑，几乎一半的人都在跟着音乐扭动。

“So come on

来吧

Jump in the fire

跳到火中

With hell in my eyes and with death in my vein

地狱在我眼中，死亡在我静脉中流淌

……”*
    
    
 史蒂夫在喧嚣的舞池周围转着圈，穿过无数高举的手臂，想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人——那个让他晕了头似的冲进这里的原因。铆钉的光芒在余光里一闪而过，他匆匆追过去，却只看到了一对跳着两步舞穿过舞池的情侣。

人群冲撞着他的肩膀，尖锐的音乐声让他耳朵发痛，他攥着酒瓶退到一个没人的卡座里，突然开始困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脑袋发热地冲进一个自己从不会光顾的场所，为了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还是为了自己那千篇一律的生活？

史蒂夫叹了口气，放下酒瓶打算离开。他显然不适合这里，圣朱尼佩罗不乏娱乐，新鲜的刺激也从未缺货，他没理由再呆在一个让彼此都痛苦的地方饱受煎熬。在起身的那一刻，有人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帮个忙。”那人在他身边坐下来，顺势搂住了他的肩，在他耳边小声又快速地说：“配合我一下。”

史蒂夫转头的动作太过迅速，他险些扭到自己的脖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身边的人——自己满酒吧寻找的人——他亲昵地搭住他的脖子，正不耐烦地盯着人群中的某个位置。

史蒂夫手足无措地调整者坐姿时，有人拨开人群朝他们走来。
     
     
     
     
       
 注：

EW&F：earth, wind and fire（地，风与火乐队），70到80年代著名的放克乐队。

歌词来自EW&F的《sing a song》。

爵士烟：一种大麻

安妮·蓝妮克丝，80年代红遍欧美乐坛的“Eurythmics(舞韵合唱团)”主唱

歌词来自金属乐队的《Jump in the f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