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量

【宸汐】结鸾俦*

‖灵汐没能穿嫁衣给九妹看一直很遗憾，我来补上嫁衣洞房！（撸袖子）

· 三月初二，冲马(壬午)煞南，宜祈福、婚嫁、求嗣。

“娘亲……”念儿拽一拽她的裙角，团子般玉白的脸颊气得鼓鼓，眼里却汪了两包泪，可怜巴巴地将她瞧着，“念儿好想青瑶姨母，半日都好您就陪我回桃林吧，”一厢央求一厢举起只小手，另一手仍紧紧抓住她的裙袍，努力板正小脸学了她父神形容，一字一顿道：“念儿可以发誓再也不喝云风偷偷给我的桃花醉了，娘亲你就依了念儿吧。”说罢又去拉她双手，糯声糯气晃了一晃道：“娘亲……”

“你这孩子……”灵汐合上丹炉，哭笑不得地轻点她额头，“三日前才见过你青瑶姨母如何就那么想念了，定是承晏又撺掇你什么捣蛋主意。”念儿扁着嘴拱进她怀里，扬起脑袋道：“才不是，念儿可是有军令的，爹爹他说——”小团子猛地反应过来，忙伸手捂了嘴。

“你爹爹？”灵汐眯起一双凤眸，盯着她诱哄道：“念儿乖，告诉娘亲你爹爹这两日常常不在殿中是去了何处？”

念儿看她一眼，绞一阵衣袖，又看她一眼，百般为难，小眉头几乎拧成结，犹豫半晌才小声说：“我答应了爹爹不说与娘亲知道的，爹爹说了身为神女要言出如令，不能耍赖的。”

灵汐失笑，“不说便不说，我倒要看看他有何好遮掩的。 ”说罢伸手戳一戳女儿脸蛋笑道：“说好只去半日，到了桃林不许闹着要你青瑶姨母抱，她怀着身孕经不住你闹腾。”

“哎，念儿知道啦。”小团子脆生生应下，急急牵了她的手道：“那我们快些去。”

“急什么，”灵汐抱起女儿笑道：“你青瑶姨母又不会跑。”

正是三月芳菲时，桃花浅绯深红，灼灼铺了数里，弗一入桃林只撞得馥郁满怀，唇齿鼻息皆是清甜桃花香。念儿自她臂弯间跳下，欢呼一声跑过木桥，也不顾花瓣滚了一头一身，撒欢的小兽般便跑便唤：“青瑶姨母云风姨父！花蓼舅母承晏舅舅！念儿来看你们啦！”

灵汐追她不及，等进屋才瞧见她早已倚在了青瑶身边，将青瑶的肚子望了一望，又瞧着她认真道：“姨母肚子里是个小弟弟还是个小妹妹？”青瑶揽了她笑道：“念儿想要弟弟还要妹妹？”

小团子歪着脑袋想得认真，半晌欢喜道：“都想要！”青瑶摸一摸她的小脸笑道：“这却要去求你娘亲，生许多弟妹同你玩可好？”话音落时灵汐正好拂了帘子进来，听到这句脸上有些挂不住，撒娇般埋怨道：“师姐自打肚子里揣了小狐狸，倒是一日比一日活回去了，惯会打趣我。”

青瑶拍拍念儿的小脑袋柔声道：“花廖在西边林子里，念儿先去找她玩好不好？姨母与你娘亲说说话。”念儿点点头，乖巧行了个礼便匆匆朝外跑，青瑶望着她的小身影笑出了声，转头看着灵汐笑，“真是与你当年一个性子。”

灵汐携了她的手笑道：“哪里像我了，念儿那说一不二的性格倒是像极了九宸。不说我，这才三日未见，师姐怎么又清减了？”

青瑶轻抚隆起的小腹笑得温软，“小家伙太闹腾了，这要是生下来，定是比念儿还要调皮捣蛋。”

“才不会，”灵汐依在她身边笑道：“师姐是四海八荒最温柔最好的，这小家伙也定是乖巧讨喜的好孩子。”

“你这张巧嘴呀……”青瑶弯唇一笑，“还说念儿不像你，看看这桃林上下，哪个不被她一张小甜嘴哄得牢实。”笑罢又握了她的手认真道：“其实今日有要紧事与你说。”

灵汐见她形容严肃，忙正襟坐了，忐忑间只见她取了偌大一个锦盒搁在几案上朝她一推，笑意盈盈道：“打开看看。”

锦盒弗一打开便有氤氲瑞气，灵汐定睛去瞧，这一看喉间倒似哽了团棉絮，软热温煦，直哽得她眼圈飞红。

九重锦绣飞晴虹，机巧回纹散赤霞，盒中的东西她怎么不识得？穷荒火蝉丝织的缎，其上满绣的花枝双喜、龙凤回文，她一针一线绣了三百年。

青瑶怜惜地瞧着她，“你自己怕是也猜到了，是九宸的意思，灵汐……”见灵汐泪眼盈睫，青瑶也眼眶酸胀，“他前日来这嫁衣留与我，言道他亏欠你诸多，只这一桩却还能弥补些许，让念儿诳你来桃林也是他的意思。”青瑶拭了拭眼角柔声道：“他让我问你一句，虽迟了三百年，可还愿为他穿上这嫁衣？”

灵汐抚着锦缎良久，转头对师姐笑了一笑，眼眶里盈满了泪，要强忍着，却还是走珠般滚了满腮，“他个木头……我又怎会不愿……”

青瑶侧身拭泪，又转身揽了她笑道：“快收一收泪，难不成要顶着两双肿眼泡来待他看笑话？”灵汐又哭又笑，“那又如何，我被他瞧了笑话的次数还少吗？”

青瑶拢了她鬓发道：“这便是说傻话了，一生只得一次的嫁衣，自然要穿得风光漂亮。云风和承晏被我打发去七星娘娘①殿里讨红缎，”见灵汐张口欲言又笑道：“我知你只想安稳度日不想大张旗鼓，别处也罢了桃林却不同，”青瑶抚着她的发喃喃道：“林中桃木皆是师父手植，桃木披红，也权作他为你送嫁。”

灵汐哽咽难言，只含泪点头，春风含笑卷了花瓣入室，姐妹二人望向窗外，日光明艳，春风含笑，屋外桃花靡靡开得正好，端得一派温柔春光良辰好景。

申时落霞染了半边天，层林尽披了红缎，织女采霞光飞虹织就的绸缎雾霭千条，将天上绯红霞彩掩得本分颜色也无。

灵汐坐在屋中，心跳紧一拍慢一拍，忧心九宸是否又被麻烦牵绊，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屋外两人小声说话，有软糯童语脆声问道：“我爹爹什么时候来迎娶娘亲呀？”另一个稚气女声嘻嘻应道：“我听承晏说吉时定了申时，我酿的百年好酒，今日便都拿出来。”“我也想喝……”女声顿了一顿，又悄声道：“你爹爹今晚来迎你娘亲，断会把你留在这桃林，我偷偷与你喝半盏，睡一日咱也不怕，隔天再叫承晏送你回去，你娘亲一定不知道。”听着话语声嬉笑着渐远，灵汐失笑，心下忐忑也去了大半。

身上嫁衣厚重，她正想倚了桌子趴一会，手臂还未放下便听到温醇笑声，“灵汐可在屋内？”又听得青瑶含笑道：“等了半日，我听屋内响动，灵汐怕是已急得百爪挠心。”

灵汐慌手慌脚爬起来，刚拂好衣摆上褶皱便听到木门吱呀一响，抬首望过去，只见九宸一身红衣立在门口，怔忡将她盯着。灵汐呆呆回望他，九宸性子清冷，衣袍也多是冷色，她活了三世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等艳色的衣服，窗外红霞雾霭映着他一身喜袍，愈发显得容色逼人，她张了嘴直愣愣将人瞧着，直待那双朗朗星目逼近过来才猛然回神。

“都道女子穿嫁衣最美，我原本不信……”九宸将她扣在怀里呢喃，低头瞧一眼她，手臂一点点小心收紧，鼻尖对鼻尖地看着她。“日后不许你穿红衣了。”想了一想又道：“只许穿给我一个人看。”话虽霸气十足，可尾音却软软失了势，温温热热地贴着脸颊拂进耳朵里，灵汐脖颈登时红了一片，她索性将自己埋进他怀里，脸贴上他胸前微凉锦缎，这才觉出满颊滚烫来，她涨红了脸仰头啄他下巴，小声道：“那你抱我回从极渊，我便答应你只穿与你一人看。”

回去的路上九宸纵云飞得迅急，灵汐搂了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肩头，小兽般轻轻嗅着他身上熟悉气息，心里一酸又一软，眼泪涌出来，很快便浸湿了那一小片布料。

“怎么哭了？”九宸停了云头，手足无措地看她，眉眼低低，爱怜又愧疚地低声问道：“可是怨我来晚了？”

“我是欢喜极了，”灵汐笑着摇头，任由他伸手替自己拭了泪，凑上去吻他喉结，“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九宸颤了颤，将她抱得愈发紧。

云头落在从极渊，灵汐瞪大了双眼，殿前殿后英英芳菲，竟是开了一整片桃林，衬着纷飞白雪，更显花瓣娇美玲珑。

“这……你却是如何做到的？”

“我讨了女夷娘娘②的鼓泉，养在树根下，便是极寒也能常年盛放。”九宸弯了眸看她，“可喜欢？”

灵汐到底还留着孩子心性，惊喜之下松开他的手纵出去，绕着桃枝只管赞叹。九宸笑看着，她高兴，莫说一片桃林，只要她想，便是要将女夷娘娘整片百花园讨了来，他也半分不犹豫的。

“我道你为何叫念儿将我诳出去这许久。”灵汐仰头嗔道：“原来悄悄为我备了这么一份大礼。”九宸笑携了她的手，“进去看看？”

正殿里铜枝的灯台上，燃着十九根儿臂粗细的巨烛，璀璨火光映亮一室喜色，堂上贴的喜字熠熠生辉，殿内披红挂彩，仔细瞧却不是天宫绚丽的流云缎，布料朴素，囍字也剪得稚拙，却看得灵汐心尖软成一滩糖水，温温润润倒流入眼，泪眼朦胧里看到九宸将她望定，目光莹然，眼中情意蓄得满万里山海。“布料是我自凡间采买，囍字也是我亲自剪的，确实简陋了些，我原该许你四海同贺的风光大嫁，如今却委屈你女儿落地才能披得这嫁衣。”他眼底漫起一层浮光，极专注看着她：“我这一生，对得住天地华宇也对得住四海八荒，唯独对你不住，教你吃这许多苦头，却无可偿还——”灵汐掩了他口道：“胡说什么，你为我吃的苦头又岂在少数？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来对得住对不住之说，若你觉得亏欠我……”她眼波流转，笑得狡黠，“这一世可不够赔我的，下一世，再下一世，你可都得赔给我。”

“娘子说得是，”九宸倾身向前，从她额头吻到鼻尖，“三世怎够？生生世世，我都是你的。”

灵汐涨红了脸，一颗凤凰心也似生了双翅，在胸口扑腾乱撞。他这么说，她便信，信他生生世世都会伴着自己，永不分离。

床前燃着红烛，隔了一层纱帐，筛出细密温热的红光，将帐中人影柔柔笼住。喜服凌乱散在床榻，红锦上绣满的桃花晃在烛影里，一点一点渐次开放，迷离涟滟，九宸的吻同烛光一并落下来，细密又缠绵，潮水般漫过她全身，灵汐羞得不敢睁眼，却又忍不住不去看，双睫颤颤，蝶一般落在他唇间。

烛花开合，锦帐流春，低吟浅哦间灵汐听到九宸低喘，“再为我生个孩子可好？”灵汐拥紧了他，听到心间层叠花开，脉络清晰，一叶一瓣舒展开皆是深沉爱语。

“好……”

红烛且还高照，这一世也正漫长，鸾俦凤侣随蝶使，烂漫芳游日三四，无论是人是神，一生里再多兜转，只要能和对的人携手一世，苦涩酸甜，都是为了拢就最后的圆满，酒酿千日，才有得扑鼻芳香，闻者皆醉。

“念儿真的要有弟弟了？”

“爹爹骗你作甚，以后念儿便是长姐了，不可再整日贪吃贪玩，要为幼弟做个表率，要勤加——”

“表率明日再做好不好？”小团子扭股糖似的缠进她父神怀里，“爹爹偷偷带念儿下凡去吃炸糖糕可好？”

“……”

“好不好嘛？”

“不许告诉你娘亲……”